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皓月當空

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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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真的很想知道嗎?”

陳醉意味深長地說。

他的眼神柔和而憂鬱,低頭思考著什麼,後忽地啞著聲線,緩緩道:“從我十二歲那年後,我總會在學習外的時間中去做誌願者...陪伴敬老院中的空巢老人;去到偏遠山區瞭解那兒和我們同齡孩子的生活,送去書籍、粉筆、往後過冬的棉衣、必需的糧食和水,同他們交朋友,做遊戲,一留便是兩個月......”

陳醉頓了口。

“這些我隻在電視上見過,如今親耳聽到身邊人有這樣助人的經曆,確是驚訝。”宋予朵坐在一旁靜靜聽著,她還未注意到陳醉那已漸漸不太好的神情,直到其有過一絲片即的哽咽。

宋予朵詫異猛地轉頭,察覺出陳醉的動靜,試探性問,他怎麼了。

陳醉輕歎一聲,抬頭遙望著遠方,目光中透露出難以言喻的孤獨之情。

“我可以跟隨著那些年長者扶貧救災,幫濟貧苦人,可以苦學心理,治癒醫院中拖著殘痛,飽受苦楚的精神患者...我終於有能力了...可是...可是......”

陳醉不斷重複著尾音,整個人開始抽泣,他緊繃蜷縮,卻又刻意躲避宋予朵的目光和擔心。

這是他鮮有的失態。

淚水流過鼻梁處迅速被擦淨,陳醉忍著情緒,咳了幾聲,目光倔強地朝上看,宋予朵已然很是無措,凝望著他,眼神微閃著,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。

不等宋予朵有所動作,陳醉忍不住繼續道:“依然在我十二歲那年,父親去世了。”

說出這一句話時,他再次聲淚俱下。

宋予朵怔然,不受控製地驚訝微張口,一時無言。

“他明明那樣仁慈,那樣善良,他幫助過無數的人,在我腦海裡能記住的感恩話語是他從不求以回報的。他的死,我不能接受!永遠!”

陳醉突然大聲說著,表情憤然,帶著一絲猙獰,眼中最後的一絲光亮消散,留給他的是無儘悲傷。

好在這樣一個淒涼之夜,身旁有人作伴。

宋予朵稍稍靠近他,卻不敢開口說話,更不敢抬手上前。

陳醉緊閉雙眸,流盼所想的回憶讓他不願睜眼。

埋葬在心底的話被硬生生挖出,本應見是肮臟泥土,結果隻有一顆被淋漓鮮血浸染過的澄澈之心。

“我雖不知道你的父親因何而離開...但...”

宋予朵組織好措辭原準備安慰的話語,被陳醉冇什麼溫度的聲音打斷。

“他鬱鬱而終。”

“...因為太過善良了嗎?”

林宋予朵的話讓陳醉梗塞,他的眼神迷離,彷彿在思索。

冇過多久,他忽然抽笑,“是啊...是因為太過軟弱和善良,纔會因冇有救下一個輕生女孩而抑鬱。”說完,他低聲歎息。

“怎麼會這樣...”宋予朵聞後,似是自言自語問。她的音量極低,近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。

陳醉早失驚歎和不解,隻是輕喟一聲。

“跳樓輕生的是我鄰居家的姐姐。”

“父母離異,她從小是爺爺奶奶拉扯大的。”

“爺爺奶奶疼她,在她考上好高中的那天為她買了新手機。”

“如此好的事到此戛然而止。”

“原本一切都將要步入正軌。”

承受太久的痛苦一旦崩盤是根本收不回的。

陳醉不斷崩潰又不斷刻意鎮定,正如他對宋予朵自嘲:“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放下,要開始新的生活了,卻還是發了瘋般想在身邊尋找他的身影......我想,我做不到了。”

宋予朵表情沉重,艱難開口道:“你是一個人。你無需這般逼自己......你的父親一定很愛你,他不希望看到你痛苦頹廢的模樣......重拾自己,好嗎?”

陳醉瞥過頭去,不願麵對。

抬起欲輕撫背脊的手落下...她輕撥出聲,抬眸,緩緩開口。

“也是在十二歲那年,我曾擁有過在心裡最認可的好夥伴,她是我最初學生生涯中遇見的陪伴我走過將近六年時光的......朋友。”

“她傷害你了,對嗎?”陳醉驀然開口問,毫無情緒的語調,宋予朵卻能讀出擔憂之意。

她勉強扯出笑意,然後道:“說來可笑,在學校朝夕相處的時日,我早已發現她是個會嫉妒人偷盜筆墨的小偷......一而再再而三的留麵退讓,換來她變本加厲的栽贓陷害。她趁著體育課病假,班上無人,將自己順來的幾樣文具放於我的筆袋,達到誣陷目的。”

宋予朵越說語速越快,幾乎麵紅耳赤:“我傻,我蠢,我不懂得以厲明示傷害我的人,直至被懷疑,被所有人拋棄。連老師都懶得去辯是非,竟讓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向丟了東西的人道歉!”宋予朵難過憤懣,現在的她恨不得想回到過去當麵批判,改變結局。

可一年一年的過去,這根刺從未被拔出,傷痛生根發芽,牢牢紮住在心底。

“傷害你的人,還是如願了吧。”陳醉不經意的話刺穿宋予朵最後的防線。

宋予朵搖頭而笑:“是啊,她如願了。”

“你父母呢,他們什麼態度?冇有替你討回公道,要個說法嗎?”陳醉肅然問道。

“他們不知道......”

“我百口莫辯,被眾人判為小偷的那一天,是他們在大街上爭鬨的日子......”

“我站在一旁,周遭圍著的是成百的過路看客,圍觀他們聲嘶力竭,破口大罵的樣子......”

“我冇有衝上去,毫無波瀾地看傻了眼,定在那,也成為了冷漠的旁觀者。”

宋予朵的目光漠然,透出一份不似正常人的機械和遲鈍,失魂落魄的模樣被儘收眼底。

“有的人天生便是壞種,我實在想不通,為什麼消亡的不是那些毫無人性,自私冷血的人呢。”宋予朵皺著眉頭,她實在不能理解。

陳醉遲疑半晌,整個人鬆弛了些,隨即一笑:“禍害遺千年,但不是不報,是時候未到。總有人會幫你收拾曾經欺負過你的人,哪怕現在你可能再無機會反擊和申冤,這不怪你。因為這是不好的經曆,是教育,而不可能是你的人生。”

陳醉目光堅定,那雙眸像是又重燃起希望。

原本黯然失色的她逐漸恢複自我,對上了他溫柔眼神,眼眸澄清,似帶著淺淺笑意。

“那我該認倒黴嘛?我該怎麼辦,怎麼忘...”

宋予朵說完後,雙手下垂,沉默不語。

“倒黴是真,但你決不能認。”

他語意肯定,勢必要把眼前之人從黑暗中拉出來。

“不要記住痛苦,而是永遠記住教訓。這樣你才能更好地保護你自己。”他說。

宋予朵繼續問道:“要還是保護不住自己呢?”她望向陳醉,在他幽深的眸底裡尋見了自己。

“要還是保護不了自己,就拚儘全力去抓住愛和力量,這是一個人蓬勃生長最必不可少的兩樣東西。”

宋予朵聽得迷迷愣愣,她大約是懂了,裝作釋然般笑出聲,卻被陳醉一語道破。

“你現在就和聽完我講題時的表情一模一樣...彆佯裝無事,你還是放不下。”

“不好的陳年舊事早爛於心底,哪有那麼容易釋懷。”

宋予朵早就習慣裹藏自己,不好的回憶示人需要很大的勇氣,遺忘和淡然更是殘忍的事。

正如當她聽到陳醉道出春夏的死亡原因。

她本應前途光明,是明媚如“春夏”般燦爛的年歲。遭遇的欺騙、侮辱、恐嚇......一夜之間,所有美好化為泡影,它們分崩離析故而露出真麵目,成為尖刀襲來,正刺她的胸膛。

她生於冬天,死於嚴寒。

漫天大雪凝結成冰,凍僵的身體被凜冽發臭的血汙包裹,不知在那一瞬間她有冇有後悔......

後悔還未見到新一年中那即將冒出的新芽。

而悲天憫人的父親,竟眼睜睜望著她掉下。

呆若木雞的無能為力,成為他今生都要贖的罪過。

日複一日的自責導致心理的巨大壓力,接踵而來的便是精神崩潰,像被奪了神靈,很快人就變得不行了。

宋予朵垂眸,不再言語。

“太過善良仁慈,見不得生靈的消隕,這樣的一個人慢慢走向死亡,他不害怕嗎?”

“......”

“可我細細想來,他絕不是被上天惡意剝奪了生的權利。因為其擁有超乎常人的愛心,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。但它比尋常人要更加脆弱**,一旦破裂,便會毫不猶豫自動選擇離開......天使總不會多停留一秒於人間。”

宋予朵和陳醉在皓月當空時互訴埋葬於心中許久的痛苦,二人悄悄的,亦在彼此心中偷藏一束光。

“如果一個人撐不住了,就來找我吧。”緩緩道出的話,正如淌過的暖流。宋予朵粲然一笑,微微點頭。

陳醉會依舊鼓著勁完成他父親的使命,他會更加堅定,不再猶豫。

而宋予朵,她需要的,是自我救贖。

彎彎的月牙高掛,不同於詩人詩句中的圓月銀盤,那是殘缺的美。

今晚思念不再偷藏,寄托於月光。宋予朵側躺在床榻上,耳邊依舊縈繞著他的話:“事過去了,不要去後悔,更不要去欺負曾經的自己。”

宋予朵頓感心頭一酸。

最需要卻無人保護,獨自一人行走過艱難時刻。

她想,她什麼都不怕了。

冬令營的日子,被宋予朵用筆一一記下。每一篇章她都一字不落。

回程途中,坐在裡側的宋予朵觀望著窗外,耳機裡播放著那首《我的歌聲裡》。

“世界之大為何我們相遇,難道是緣分,難道是天意。”

在一個拐彎口,宋予朵猛然想到了什麼,她微張嘴,渾身酥麻一陣。

這是她第一次聽這首歌,也是陳醉播放列表裡的第一首。

相遇、遺憾、宿命、天意。

她深深被台詞刺到。

一點一點侵襲著宋予朵的腦海。音量很高,足以聽不見外界聲音的程度,幾乎與世隔絕。

宋予朵喜歡這種感覺,不是孤獨,而是獨善其身的陶醉。

在腦海裡編織畫麵,沿途風景和過往行人被放慢了倍速,可以是0.8倍也可以是3.0倍速,音樂一遍遍的循環播放,這是在給那還冇有完全形成的故事與人物創造充足的時間和機遇......

最後的結果,宋予朵腦中存有的主人公們自是甜蜜美滿的。雖然經曆種種,天堂地獄、車禍、失憶、互相殘殺、虐戀、救贖、守護、費儘心機得到......這場頭腦風暴終在音樂聲的**部分結束,末端的匆匆收尾亦不過是下一篇章的起始。

“世界這麼大,我很慶幸。在我的青春裡,出現這樣一個人,教我愛與勇敢。”

宋予朵一心望著窗外,那灰白色臟兮兮的玻璃上透映不出陳醉露骨的眼神。

宋予朵穿過自己仔細看著他。

他低頭扣扣手,再看向身旁之人,開口過問。

“你在聽什麼,古風歌曲嗎?”

倏忽間,陳醉想到宋予朵唱的那一首《霜雪千年》。

宋予朵隱隱約約感覺身邊傳來聲響,不確定使她摘下一邊耳機轉頭,看向陳醉時,他的嘴角微微上揚,像是在笑。

“嗯?怎麼了?”宋予朵回問道。

“...冇什麼,就是想問你在聽什麼歌?”

幾個字,陳醉的聲音說得比平時小和輕。或許他認為自己這樣的聊天方式太過尷尬和乾澀,話題過於生硬。

“給陌生的你聽。”宋予朵輕言。

陳醉不解歪頭:“什麼?”

“是歌名,你要聽嗎?”

宋予朵很自然地把一邊耳機遞了過去,陳醉下意識往後靠了靠,彷彿冇意料到,眉尾一揚。

見狀,宋予朵也未多說什麼,欲收回時陳醉拉過了耳機線。

接著,陳醉伸手拿過,把左耳機掛在右耳裡。

看陳醉這聽不清什麼聲音的樣子,宋予朵輕嗤出聲。

“噗,你能聽見嗎?”

“...剛剛好。”陳醉摘下耳機,稍稍貼近,湊到她左耳旁小聲說。

之後他又將那不合耳的耳機放回耳朵裡。

這次,宋予朵有點不敢動。

因為一根耳機線“綁”著的是兩個人。

音樂聲麻痹了宋予朵,

她還未意識到二人這樣的畫麵有多開心。

但陳醉感受到了,

清晰自知,但他還是接受了宋予朵的邀請。

他是被動的,亦是主動的。

宋予朵悉心地不再循環播放,她怕陳醉不喜歡。

陳醉安靜放鬆躺靠在椅子上,閉起眼靜靜聽著右耳傳輸而來的樂聲,就像歌詞裡寫到的那樣。

他的心事翻湧,隻因被音樂帶了節奏,想起班上某些人對宋予朵說的話。

因為項習文的一句“鍍金”,把宋予朵捧到高地,可這虛無縹緲冇有實力得來的座位,讓她第一天就在流言蜚語中重重摔下。

“德不配位”的詞語也被冠在她的頭上。

陳醉不是冇有聽見過,聽見那些小人背後的指點,甚至猖狂衍生到在宋予朵麵前囂張。

他當時隻有無語,卻冇有現在的憤怒。

興許是他心疼了。

陳醉睜開眼,側頭瞥了眼宋予朵,她依舊沉浸於自己的小世界。

他反反覆覆回想、覆盤,終於可以理解宋予朵在麵對爛人爛事時候“不作為”的態度。

源於長時間的陰影所帶來的感官麻木,這樣潛移默化的影響不亞於對一個人的慢性毒殺。

陳醉深知,宋予朵囚困於如此般的沼澤地。

“......她需要我。”陳醉心說。

“剛剛在想誰呀?讓我猜猜。”

“是宋予朵嗎?”

身側突然而來的疑問聲惹得陳醉一驚。

他十分不滿。

“有什麼事嗎?”他冷著臉問。

左藝尋麵帶不解,語氣稍有質問說,“見你不太開心,老是看著她,你們是吵架了嗎?”

左藝尋仍在一旁喋喋不休著,她同時藉此機會問出了心裡最想問的問題。

陳醉眼眸壓低,過了三秒語氣冰冷回覆:“冇有。”

“可我一直有個問題。”左藝尋的目光中有著窺探。

可這份窺探讓陳醉感到不適。

左藝尋未等陳醉答應,直接順著說,“我從未在A 班見過宋予朵誒,她怎麼會跟你同座位?”

左藝尋的話消耗了陳醉最後一絲忍耐度。

“......彆問了,有點煩。”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幾秒。

陳醉不喜用言語傷人,他知道左藝尋欣賞自己,但他寧願不要她這份讓自己為難焦慮的欣賞。

聽聞,左藝尋吞了委屈,帶有失落的定定望著他。

陳醉扭過頭去嘖了聲,連敷衍都懶得多敷衍幾句。

片刻後,陳醉又認為自己方纔的行為是不禮貌的。他道了歉,也很鄭重地告訴她今後不要再問類似的問題了,他不喜歡。

可他的注意力不在左藝尋回答的話上,不在快要到達回城的目的地上,不在耳機裡的音樂上,也不在窗外頭的雨夾雪......

目光所望之處皆是宋予朵。

見其靠窗入睡,陳醉慶幸她聽不到方纔的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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